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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胖子说他小学六年级的时候还不是胖子,我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事实。可是我高一的时候第一次见到他,他就已经是个胖墩了。上课的时候胖子把我挤的简直就要缩在墙角,每次我想抄笔记都要说,“胖子,往那边挪点,黑板反光,我都看不见了。”
我被胖子挤的看不清黑板的时候就会幸灾乐祸的想:这个死胖子这么占地儿,将来肯定交不到女朋友。带着这样的怜悯之心,我隔三差五的请胖子吃东西。如果有人隔三差五的请我吃东西,那么我肯定很开心,至少也不会像胖子那时候整天哭丧着脸。所以那时侯胖子哭丧着脸其实是另有原因的。不久之后我发现,还是一个叫我大吃一惊的原因。
那一天胖子说,他女朋友的老爹出了车祸,死了。
“胖子?你没发烧吧?你你你……你有女朋友了?”我当时惊讶的都变的有点结巴了“你吹牛的吧!胖子?”。
“你说,她怎么就那么可怜呢?”胖子完全沉浸在了伤感之中。
“你真有女朋友?胖子?“我还是不能够接受胖子这种人都会比我先有女朋友这个现实。”我不信!真有你领出来给我看看!“
胖子收拾好书包朝教室外面走,他用不屑的语气说,“没人性!爱信不信!”
我当时想:死胖子!再也不请你吃东西了。
但是两天之后我又改变了主意。
就凭胖子他?又能交到什么像样的女朋友呢?在终点线后我弯着腰气喘吁吁,回头的时候发现胖子还没跑完一半,他跑的简直比我走的都慢。我喘着气想就算他真有女朋友,一定也是个肥妞。于是体育老师宣布下课之后我拍着胖子的肩膀说,“胖子,走,我请你喝汽水去。”
我和胖子右手推着自行车,左手握着可口可乐在唧唧喳喳的人群里往学校大门走去。胖子忽然很有优越感的说,“今天我不跟你一路,过了文庙街我就得往南口拐,我去接我女朋友。”
我把剩下的可乐迫不及待的喝个精光,并且更加迫不及待的说,“我也去!我还没见过你女朋友长什么样呢!”
胖子犹豫的把可乐瓶捏的噶蹦噶蹦响,我听见后面的人不停的嚷嚷,“走不走走不走!好狗不挡路!”最后胖子一咬牙说,“好吧!谁叫你是我的好哥们儿!”他一口把小半瓶可乐灌进肚子里,深呼一口气,“不过你得离我五米之外!你还得假装不认识我!”
“没问题!怎么都行!”我已经骑到了他前面。
过了文庙南街,胖子用脚支住地,停在了另一所中学的对面。
我看见有个苗条的女孩胳膊上缠了块黑布,她正微微歪着头穿过人行道朝我们这边走来。那个女孩笑着把书包放进胖子的车篮,然后跳上了后座。
很熟悉。
我慢慢调转车头想:这妞儿我在哪见过?就听见背后的声音追过来,“Ash!Ash!你还要装纸箱不?”
我听见这话先是一愣。然后立刻回过头。记录片里便衣抓嫌疑犯就会出其不意的喊犯人的名字,因为再狡猾的犯人也会下意识的回头。我回头之后,慢慢转过身。我看见那张美丽的脸上绽放着惊喜的笑容。
“呵呵,你还要不?你都比我高一头了!你原来还没我高呢!”在她身后,胖子推着车也向我走来。
我不知所措的说,“你是?”
“你是?”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但是问完这一句,邪恶的犯罪感让我变的不安。
我知道我的蜡烛熄已经灭了。同时我还感觉到憋闷,这种憋闷更像是纸箱内缺氧环境之中的压抑,原来箱子里不仅仅是蜡烛会熄灭,蜡烛熄灭的时候,呼吸差不多也将会变的困难。
“怎,怎么?你们认识?”胖子挠着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怀疑他马上就要承认错误说,“我错了,我不该领人偷偷看你!”
我看见燕子咬着嘴唇,我不敢看她的眼睛。僵持了一会,她小声的说,“我认错人了!走吧!”她狠很的说,“走吧!”,她推着胖子转向相反的方向。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就像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忽然问她,“你是?”
“那是因为你喜欢人家,而且你心里还一直想着她也喜欢你,就是这样!”我的表妹这样对我说。按照她的说法,我和她已经不是一代人,我们之间有条代沟。“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嫌那个女孩不够漂亮,还是嫌她已经有了男朋友?哥……”我的表妹拽着我的胳膊黏黏糊糊的开始发嗲,“说说说说,说说你当时的心情!沉重?嫉妒?不屑?失落?后悔?你倒是给我说说嘛。”
晚上躺在床上我闭着眼翻来覆去睡不着。我妈上完厕所推开我的门看我被子盖好了没,我猛的睁开眼说,“妈,燕子他爸车祸死了!”
“哎呦!”我妈哎呦一声,她被我吓了一跳。“哦。快睡吧啊。”说完这些,她迷迷糊糊的带上门。
第二天胖子见我第一句话就是,“你们到底认不认识?”胖子问的很着急,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着急,以前他干什么都是慢慢悠悠的。我想起了昨天缠在燕子胳膊上的那块黑布,那块黑布空洞的颜色叫我变的恍惚。“不认识,她自己都说认错人了。怎么了?”我盯着胖子的眼睛,把谎话说的信誓旦旦。
停了一会胖子说,“没,没什么。我还以为你们认识。”
“哦,叫什么名字?长的怪漂亮的,你女朋友。”我没有表情的看着胖子。
好一会儿,胖子抬起头,然后用同样没有表情眼神的看着我。
7
我闷头抄英语单词。虽然乏味,但是字母的笔画不必交错穿插,比写汉字舒服的多,我运笔飞快。
而这样的一年同样过的乏味而且飞快,好像我还没抄完一本书的单词,就混沌的结束了。
第二年空气里开始弥漫着84的气味。课间的时候,我喝着我妈不知道从哪弄来的据说有预防非典功效的中药,变的很少跟胖子说话。
直到有一天下午,随堂考试刚刚结束,我没精打采的趴在桌子上。胖子忽然跟我说,“燕子她妈妈喝双氧水自杀了。她打算不上学了。”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停了一会儿胖子又说,“我知道,你们俩早就认识。”
那一刻我的心跳好像停止了,我必须承认,就在那一天上午,就在校医鼓励大家积极面对疫病说,“同学们,你们看,SARS不就是 Smile And Remain Smile么?”的时候,我第一个想到的依然是燕子歪着脑袋的笑容。
“你想让我做什么?”我故做镇定的眯着眼看胖子,好像那样就能把他的心思看穿了一样。我看见胖子失望的吐了一口气,或者那口气并不仅仅是失望,失望的叹气是悠长无奈的,而不应该是那么简短有力。
“你该问你自己该做些什么!”胖子对着我大声喊。
我感觉到自己被教室里的人的目光包围。我不喜欢别人对着我大喊大叫,更不喜欢因为有人对我大喊大叫而被众人围观,我想其实这是谁都不喜欢的。于是我睁大了眼睛和他对视,但是却细声慢气的说,“她是你女朋友。她怎么样是她自己的事情,最多是你们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不知道在场的人觉察到没有,我的身体在小幅度的不自主的颤抖。
然后我觉得自己下巴上挨了一拳。抿了抿嘴角的血,我握紧拳头,然后又慢慢的松开。我轻蔑的笑着。
我没有还手。
后来有一天,胖子说,“你松开拳头是因为根本没有力量握紧拳头,你没有理由握拳;你轻蔑的笑是因为你觉得自己实在该被蔑视,你在笑你自己;你没有还手是其实因为你的良心在说打的好!你就差打自己一巴掌了。”
我说,“你错了,胖子,我没还手是因为教务处主任就在窗户外头。”
“说说吧!为什么动手?”
“我骂他是肥猪。”
“没问你!你说,为什么先动的手!
“他,他骂我是猪。”
“他骂你你就能打他?啊?你又为什么骂他?”
“他上课老挤的我看不见黑板。”
“你看黑板还蛮认真啊!就这些?还有没有别的原因?”
“刚才数学考试,他没我考的好。他嫉妒我数学比他好!”
“没让你说!”
“我俩对完答案,我发现我没他考的好。”
其实我和胖子还是相当有默契的。
8
和胖子分道扬镳之后我开始追隔壁班的一个女孩,仅仅是因为学校里有很多人追她,当然你也可以理解成她长的很漂亮。打探了几回之后,我终于也以抄袭的方式拼凑了一封情书。所以某一天早晨,我收到了那个女孩的回信。然后我履行仪式似的的从教室前门忽闪着信封走到最后一排我的坐位上,我经过胖子的身边,故意像个蚊子一样哼起了小调。但是我拆开信封,发现回信只有两个字:排队!
“哈哈哈哈!你当时都快疯了吧?”我的表妹笑的前仰后合,“对方那么拽!”我把脚伸到拖鞋里,站起来接了一杯水跟我表妹说,“小五你知道吧?就是留着中分的那个。王家碧现在和小五好了。小五和她现在在戴梦得卖钻石,小五抱怨说店里面冷清的像太平间,我估计现在她该是怀念当年叫人排队的感觉吧。”
叫我排队的王家碧答应跟我去太平公园的那个礼拜天,小五请我在网吧玩了一天的游戏,他自己跑到了太平公园。
此前一天我就在王家碧给我回信的那张纸上写了一句,“前面人挤的太多了,究竟是卖什么的我还没看见,不知道排这么长的队值不值。”课间我直接走进隔壁班,拍到了她面前的桌子上。
我想王家碧当年之所以答应跟我约会,也许是因为我的字写的还算不难看。但是小五说他从小跟他爷爷练书法,字写的比我强多了,可是当时王家碧一听他说,“Ash跟我说你今天要来这玩。”没跟他费一句话转身就走了。小五说,“如果那天你去跟她约会,现在没考上大学的说不定是你,我也说不定还是处男。”我说,“小五原来我还想去你那坐坐,但是现在我改主意了。如果要是弟妹对我旧情未泯,我怕酒一高我也不是处男了。”小五锤了我一拳,笑骂道,“我媳妇儿说她都恨死你了,还旧情未泯,你他妈滚蛋吧!”
9
还没过完寒假,我就滚回了学校。我受不了我妈的罗嗦。她隔三差五的问我有没有朋友儿,非让我领回家吃顿饭。她老人家总是说,“那么大的学校就没有个合适的?我听你舅妈说前阵子就有人开始给你表妹写情书了,才初二。你都大学生了,有朋友儿也不算早恋,妈支持。”。“朋友儿,”我妈眉飞色舞的发着那个很微妙的儿化音。我说“没有没有没有实在没有,你在罗嗦我明天就回学校呀!”
开学没几天我在图书馆看见了胖子,并且发现按照辈分,胖子的一半学长现在都应该再叫我一声学长。我原来以为,我们再也不会像之前那样形影不离了。
10月底一个舍友移民到了加拿大,经过申请,胖子和我搬到了一个宿舍。
胖子搬过来的那天晚上,我们提着一件啤酒爬上了宿舍楼顶。月亮升到中天的,胖子扑腾一下躺下去,呜呜咽咽的说,“Ash!我真不想搭理你,真的!他妈的有没意思?你诓我我诓你!你他妈的累不累!啊!有什么大不了!喜欢就是喜欢!操!王八蛋你就是不敢说!”我说“胖子你毕竟还是学弟啊,这么点就醉了!”然后我也躺下去,打了个寒战浑身开始起鸡皮疙瘩。
胖子说,“燕子她妈喝双氧水自杀之后,她就和她的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对簿公堂了。”胖子说,“你不知道她姥爷拉了个早就搬走的邻居做伪证说经常听见母女俩打架摔东西,说燕子她妈多次向她哭诉养女不孝。”胖子说,“开庭那天,轮到我出庭作证前,我妈揪着我的耳朵把我拽回了学校。我再跑回去,法官已经以刘母因受不了养女的虐待而自杀为由剥夺了燕子的财产继承权。”胖子说,“燕子她妈妈自杀是因为她不想拖累燕子,她妈妈得的是尿毒症。”胖子说,“她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不认她,说她是野种!那群老王八蛋!”
我感觉小腿变正的僵硬,11月的顶楼冷的叫人出乎意外。放下酒瓶,揉了揉腿,我说“胖子你喝多了,你骂她爷爷奶奶是老王八蛋不就等以骂燕子是小王八蛋么?”胖子一把把酒瓶在我面前摔个粉碎,“你他妈的少打岔!再说燕子本身就不是那群老王八蛋亲生的!”我不知道怎么才能堵住胖子的嘴,我不敢看他含着泪发红的眼睛。我躺在硬邦邦的水泥上,感觉不到一点正午骄阳烤炙残留的余温,我闭上眼尽力压制自己的眼泪。胖子却仍然挥舞着破碎的酒瓶在我耳边大呼小叫,胖子喊“你追王家碧的事,我从来没跟她说过!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小五都跟我说了,他说王家碧那时候是真喜欢你了,后来是你不理她了。要是你心里没有燕子,还不早跟王家碧好了?”胖子说,“Ash!哥们儿我对不起你,其实燕子从来都没答应做我的女朋友,虽然从她搬到我们胡同那天起我就喜欢她了。”胖子说,“那天晚上燕子回家收拾东西,在院子里哭着点着了一大堆书和纸箱。”胖子说,“谁都不知道燕子现在哪儿,是不是还活着。”
眼泪终于还是流了出来,真冷!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昏昏噩噩的,没有做梦。
第二天醒过来,我打了个喷嚏。扭头四下里张望,发现只要往外再一翻身,我就能从六楼掉下去摔个粉身碎骨。当时惊出一身冷汗。“胖子!”我大声喊,我的心里咯噔一声,“胖子不会是已经掉下去了吧!”我猛的坐起来,看见了天台的中间,胖子撅着个肚子还没有醒来。我长出了一口气。
从那之后我再没有上天台喝酒。事实上不止是在天台,很长一段时间我滴酒未沾。在B城,SARS没有致死一个人,双氧水却烧穿了刘芊妈妈的肠胃。我想起暑假跟小二小三小四小五一群人喝的小 三胃出血进了医院,突然发现莫名其妙的死于无色的液体一点也不幽默。
10
再次举杯已然是平安夜,宿舍全体出动去新开张的KTV唱歌。嚎到尽兴之处口干舌燥,我松了松领口,推开包厢的门叫服务生来几瓶啤酒,大家说好只是润润嗓子,只上啤的。
服务员送啤酒的时候,我从门缝里看见一个腆着肚子的中年男人胳膊搭在一个年轻姑娘柔弱的肩膀上在走廊里晃晃悠悠的走不稳当,那个衣着大胆的姑娘歪着头像要躲熏人的酒气味,我看见她的浓妆妖艳的侧脸上堆着职业的笑容。兴致全无。
11点半散伙之后,其他人回家的回家,幽会的幽会。我和胖子跳上公共汽车,方向是学校宿舍。回到宿舍泡完脚我躺在床上听见楼底下有女生尖叫,似乎有人在楼上放烟火。关上窗子之后,屋子里却很安静。我听的见自己的心跳。
胖子对我说,“Ash你要知道每一个妓女都曾经是处女。”然后他从书架上抽走了几本书,出去的时候轻轻的带上了门。
现在屋子里只剩下了我一个人,熄灯之后整个房间就像一个大纸箱,我感觉箱子里面缺少一支蜡烛。
11
在黑暗孤独之中,我想起了那个遥远的下午,跳跃的火花又一次在我的眼前闪耀,散碎的升腾起来的还有那些飘渺的灰烬,那些轻灵湮灭的灰烬同样曾经是一本军事杂志。老头子说的对,“净学坏不学好!”我记起那次在我手忙脚乱的碰倒身边的蜡烛之前,歪歪扭扭的在那本杂志其中的一页上写下了“燕子”这两个字,然后我模仿了我舅舅年少时的句式。
太久了,忽然间心痛的再也无法压抑自己。
不敢回头的,原来却从未忘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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