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树 贾劲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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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得树                                    贾劲松 写於:2005-7-22 21:16:20
满是树的大学里，我只是一棵树，一棵在角落里感怀吟唱自己岁月名叫苦楝的树.....
  我的树 我没有树。西双版那的孩子有热带雨林，大兴安林伐木者的后代有红松和白桦，乡村里的少年有乌桕和紫槐....我却没有树，没有树可爬，鸟蛋可掏，没有树果可吃，没有树荫可以纳凉。在窄窄的我住的那几条街巷上，只有十几棵孤独的瘦瘦的柳树，即使在无人时也是相怜地拥在一起。那不是我的树，也不是我想要的树。
  曾经，我执意种过树，从附近的工厂里移栽了一棵苦楝的树苗在我拾来的破烂铁盆里。它很孱弱，一阵微风便可把它吹得东摇西晃，仅有的几片翠绿色的叶也几欲掉下，也吹得我的心一阵阵发紧。从此，便有了一棵瑟瑟在风中颤抖的树，长在我身边，长在我心上，以至于我一向知道它有多少叶子，没有一片叶子的成长能逃过我的眼睛。我并不希求我的盆栽一样的树能长得很挺拔或报我以累果，只想着它是我的树，也是我的牵挂。孰料，一次夜里突袭的狂风竟将它卷了去，只将一只翻了的盆，一培泥土留在窗台。我愣愣地，呆呆看着：“树怎么会离开我？”
  这便成了我对树的永久的记忆，不知道是否还带着些许的痛？从此，我喜欢站在风里，向天的高远处张望，去缅怀我的树，依稀我看见我的树在风中挣扎，挣扎了一会儿，又开始下沉，我依稀看到它在寻找泥土，像飘零的巨人凄凉地呼唤着地母。它摇曳着，颤动着，最后它安静了，隐在了黑的天边。我悲伤地意识到我的树到家了，我的树没有了，泪也不禁涌落下来......
  我的树在哪里？树不肯告诉我，我只能等待着岁月来告诉我。
  经过2003年那个阴霾的夏天，郁郁的我只身踏上了北上求学的列车。在苍茫的天色中，一列列火车，一棵棵北国的树在我的视线里出现，却又急驰而过。我看着对面车窗里那些陌生的处于高速运行中的乘客，心中积满了忧伤。在车窗下方有块白色的标志牌：成都——三棵树，我问自己，“三棵树，挺立在北方原野上的三棵树，是怎样的啊？我的那棵树又在哪里呢？”
  大学里，人多地广，无人料理的地也到处可见。于是，某一日，我忆起了童年的梦，径自从树市上择了一棵苦楝，郑重地给它挖坑，培土，浇水，依着我的窗台种下。这棵树不似以前那棵那么娇嫩，料已经过那样的苦难。它虽不是孔武高大，却也生的健壮挺拔。 墨绿色的树冠团团地裹着土青色的干和枝，一米多高的个儿在空旷的地上憨憨立着。我想，它应该是一棵公的树，不只因为它满身刀疤似的豁口，更因一种浓浓的汗味包绕着它，使它像极了席地而坐，围着白羊肚头巾，脸色黝黑，傻呵呵笑着的陕北农民。这又因其它树的或艳丽，或奇伟或傲立，更加突现出来。可是，我依然深爱着我土得有碍校容的树，因为我冥冥中觉得它是以前那树对我相思的回报。没过几天，树便抽开了新条，伸着柔韧修长的枝，枝上挂着毛茸茸的许多新叶，打起了哈欠，伸起了懒腰，佛如经过一季抢收后的大睡，上下流着精神头儿。
  我是个郁郁寡欢的人，我对世界的关注总是忧虑多于热情，怀疑多于信任。我的父母曾经告诉我，我多么幸运啊，我不信，我以为只有树的现在的世界才是真实的；我的朋友曾经告诉我，我多么幸福啊，我不信我相信树的幸福降于我头上纯粹是偶然；直到我的树告诉我，你多么幸福啊，我才是真的觉得幸福。我是个幸运的人，树弥合我与整个世界的裂痕。
  在春夏之季的早晨，  打开窗子，苦楝的树叶便夹着淡白色的小花扑面而来，柔韧纤细的树枝毫不掩饰它登堂入室的欲望，如果我一直向它打开窗子，不消几天，我相信它会在我的床边驻扎下来，与我彻夜长谈。憨厚的苦楝会掩去它的太多苦的泪，挤出笑颜对我说，“我是你的树，是你的树！”
  树对人总怀着悲悯之心，苦楝的表达很朴实，它不开鲜艳的花，只奉献重重叠叠的果实来证明它们情怀。树上的白色的果子，引来了路人，引来了鸟儿，在嘈嘈杂杂，翻藤断枝地取果之后，也就留下残了的枝叶，未熟的果洒了一地。我看见它整理着枝条和叶子，若无其事，仿佛那不是一次伤害，而是一次意外！我无语，诚然它是我的，但它又佛如不属于我，不然它的实而不华，虚怀若谷又怎会令我感动非常？！
  整整两年，多少个有日没月，有雨没雨的夜晚，我与树同眠，我与树的相互注视渐渐变成了单方面的凝视，是树对我的凝视。我有了树，也有了记挂的人。她也爱树，便悄悄地忽略了树。树的胸怀永远是宽容和悲悯，树不作任何背叛的决定，依然无怨无悔地报你以“春华秋实”，仿佛已成我的影子。在两年的注视下，树摸清了我所有底细，包括我的隐私，但树不说，别人便不知道。树只是默默地凝视着我。
  及至后来，我的对终于为校方不容，欲将它 我的树我移植，又嫌它土气，只得将它伐为薪木。我本可去保留它的，但我没有，在与树的最后一次对视中，我已看出了它的疲态，一场细渺的雨便将它的花悉数打落在地，又被风卷了散在了空中。原来，它早已预料到这结局，原来，它是在以两年的时光当作对我的一次补偿，原来，它不是我的树！
  从此，依然是无树的寂寞，从此，再也没有丝丝带着甜味的花香从我窗前飘过，从此，我依然埋着头在努力的生活......
  我问我自己，“我的树在哪儿？”佛如那遥远的北方车站一样，我的声音也愈发地有些苍老。在一场春雨之后，我听到了回答，回应不是来自我窗前又荒了的地，不是来自那黑的天边，我抬起头，揉了揉被阳光刺得有些发痛的眼睛，我突然看见在教学楼顶的排水道口，竟蓦地在砖的隙缝里，钻出一丛鲜艳的绿来，在雨后初霁的空中，迎着灿烂的太阳，在招摇，在挥手回应着，“我在这里，在这里！”那竟是我的苦楝，我的树！   [s: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