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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这是个美丽的一天。
鹅毛大雪在车窗外翩翩飞舞着,路上已没有了行人,偶尔有几辆车急速的相向奔来又消失在雪中,外面已是黑白的世界,如果静静的站在那里看,一定会觉得这就是一幅山水画。
车里面的乘客似乎都很疲倦,有的面无表情的透过车窗望着外面,但似乎也并未看什么;有的则头低着,似乎睡着了;我前面一个四十岁左右的汉子在抽着烟,我这时很讨厌他,烟雾飞到我这里,害得我打了好几个喷嚏。我偷偷将窗户开了个小缝,迅速的向外望了一下,同时又吸了一口外面清凉的空气,我晕车,坐在里面难受。尽管我很快将窗户关了,旁边那个满脸蝇屎的中年妇女还是将我斜了一眼,仿佛在说:“这娃有啥病哩!”
不过,她斜她的眼睛,我是不会往心里去的,我心里正想着我这一学期到底干了些什么。然而我想来想去,似乎只是追了那个漂亮又有气质的女生,而其它时间又总是耽于对她的幻想之中。
车到了我们村那一站。一下车就一股清凉之气向我冲来,我看着这黑白的世界与轻盈的雪花,想这真是一个美丽的世界,家里应该很暖和吧,有热乎乎的炉子炕睡!走了一里多路,就感觉冷起来,我裹紧衣服,跨了更大的步子向家去。可是这时前面很远处的几个人影却吸引了我,似乎有一个人在雪地里滚着,在他旁边有一个人努力地想拉住他,可是刚拉住却被他拖得跌倒。村里迅速的跑出了几个人,直奔那个正滚着的人,好像是将他打了一拳,然后一个人就将他背回村,那个刚才拉他又摔倒的人跟在后面跑回了村。我看着这人走路的姿势有些熟,似乎是从良他妈,“怎么会呢?”我想,“地里滚的那个人又是睡?”
我心里突然无名的沉重了起来,似乎已经肯定了那就是从良他妈,她发生了什么事呢?而滚着的那个人,我却无论如何也猜不到他是谁。
终于到家了,可爱的小狗先向我跑了过来,尾巴狠命的向我摇着,脚又在我身上爬来爬去,我高兴的摸摸它的头,它就又跑回了窝。母亲知道我回来了很高兴,为我拍去身上的雪,让我赶快坐到炕上。过了一会儿,全身暖和了起来,我问母亲说:“刚才那谁在地里干啥哩?谁还在雪地里滚哩。”母亲忙着为我准备饭,一边择菜一边说:“唉,你不知道,就是从良家么,刚才那是从良在雪地里滚哩,娃得了神经病了!”我吓了一跳,我以为我听错了,重复道:“神经病?”母亲仍没有看我,说:“嗯,可怜啊,他爸前些日子死了,娃又变成这样子了,本来好好的一家人,现在家破人亡了……”母亲仍说着,我抢道:“他爸死了?他屋里出啥事了?”母亲说:“可怜啊,娃那天晚上骑摩托回来,骑到小学旁边那条大路时……”
第二天雪停了,整个世界一片纯洁的白。
我早上九点多起来匆匆吃完饭便跑去了从良家。从良家里很冷清,院子里的雪已经扫开了,狗听见有人进来就“旺旺旺”的叫了起来,羊仍静静的卧在羊棚里,打着盹儿。从良妈在上房里坐着,看见我来了就招待,但我却被她的模样吓得要死,“天哪!她咋变成这样子了?”我在心里叫道,她的头发竟已发白,上一学期我走时她的头发还是那样的黑,她脸上的皱纹也多了起来,她的眼眶是红肿的,眼神也不像原来那样有神采,她的眼神让人看起来觉得她很累,仿佛大病初愈,脸上带着凄苦的神色。她招呼我,让我坐,给我倒茶,却同时又哭了起来,我顿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这场面是我从来没遇到过的。从前她是多么爱说话、多么爱笑的一个人啊。每次我从学校回来遇到她,她就笑着说:“哟,岛岛回来了!”我就问她,“从良哩,回来没?”她说:“良良还没回来哩,在外面挣钱哩么。不是你,上大学将来挣大钱哩!”我说:“唉,啥嘛!”上学期我要走时,就听说从良把婚订了,说是等在外面再挣些钱,到时候回来就结婚,村里人也都说,看这家人日子过得多么好的,看人家娃又能行,在外头挣钱哩,到时候把婚结了,两位老人就只等着享福了。
我一见她哭,心里也就难过起来,说:“姨,你别哭了,哭着伤身子哩??”我话还没说完,从良妈就哭着说:“哎呀,岛岛呀,你不知道,我的命咋这么苦的呀!老天爷你简直是瞎了眼了,我好好的过日子哩咋把你得罪了,你要这样整我家人哩!”她又似乎忘记了我的存在,使劲地压着声音哭着说着,正说着又骂了起来,“那狗日的就不得好死,你看着,他一家人都要被车轧死,狗日的欺负我,不得好死……”
她这样的哭骂了好长时间才恢复过来,我见她恢复了过来,就说我想见一见从良。她说从良在房子睡觉,昨天闹得不行,就给吃了点安眠药,现在还睡着。从良在一张双人床上躺着,睡着了。他的脸很干净,只有那头发令我不解,他的头发又长又脏又乱,我问从良妈这是怎么回事,她说她也不知道,住院的时候医生给她说了,但她没听清楚,她说现在从良的头发就没人敢动,“我一动他都骂我,我说我给你把头发洗一下,他都不让动,他凶得很,大声骂着‘你别动我头发!’他头发谁都不敢碰一下。”我说那你可以等他睡着了给他洗啊,比如说现在就可以,她说:“不敢不敢,我给他洗过,但是那一回良良醒来后就发现头发不对,在屋里胡乱的跑,胡乱的骂,没把人吓死。”从良妈说着又哭了起来,眼前的这一些令我无法接受,我感觉我好像又十年或二十年没有回村里了,村里变化成让我无法想象的样子了。我向从良妈道别,让她不要太难过,要把自己身体管好。
我慢慢的向家里走着,脚下的雪被踩得咯吱咯吱地响。我听着这声音,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仿佛有一块东西要爆炸,那东西里面有笑声、有哭声、有撕声力竭的喊声、有狠毒的眼神、有凄苦的神色、有血、有泪……这样的事情发生在我身边令我无比的震撼,我甚至有些害怕,我有时会突然的回头,我怕后面有人跟踪我,想害我。
到了家里,我坐到了我的房间,望着窗外苍茫的天空,不自觉地构思起了我的小说……这是一件怎样的事情啊,这样的事情可能发生在任何人身上,然而这次却又偏偏发生在了几个麻木、可怜、善良、老实的人身上。受伤害的人在快要过年的时候仍嚎啕大哭,而伤害者却在欢天喜地热热闹闹的准备着过大年。哭声在麻木的笑声中显得那么的微小,又那么的让人厌烦。在这充满鞭炮气味的日子里,还是让我提起笔将这故事记下来,让没有麻木、正在麻木、还是已经麻木的人们都看一看,或许人们会感动,或许人们会思考,或许人们会从此主动的去做些什么,或许……
[2]
从良比我大两岁,先我一年上学,上到小学二年级时由于留了一级,就和我同级。学校是村里的学校,很小,人也不多,所以我们就在一个班。我们是从小在一起一直玩到大的,关于我们小时候的事情我都忘得差不多了,是经常母亲给我讲一些小时候的趣事。
现在,在这个时刻、在这样的环境下,由我再回忆一下我们单纯快乐的童年吧。那时候我们都还没上学,整天成群结伙在村子里玩,可能是村子里的丧事我们看得多了,觉得很有意思,就也想亲身体验一下。那是一个大清早,我、从良还有邻居的两个小女孩,准备去哭一哭人,我们先拿了些白纸,给白纸上吐上唾沫,然后贴在额头上或缠在头上,从良说可以到他婆婆门口去哭,于是我们就跑去跪到了他婆婆门口,大声地哭了起来,我们哭得是多么的伤心、多么的好啊。我们正哭着,从良婆婆出来了,她刚出来就用脚踢我们,一边还破口大骂:“滚!滚!哭啥哩哭哩!我还没死哩你就爬到我门口哭来了!”我们看她气势汹汹的出来了,就一溜烟的笑着跑了开去。这之后大概三四年,从良他婆婆真的死了,然而我记得从良并没有哭,而我更没有哭。
在小学的那几年中,我们总是在一起,应该是有很多快乐的事的,可是我现在要一件件的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似乎那些断片就漂浮在记忆的最表层,而我却潜入记忆深处去寻找了。小学那几年从良的考试成绩每一次都是比我高几分,这令我每次都很难过,因为这似乎代表着家长的尊严。然而这时我又会小看他,因为我的头发特别的黑,村里人也总是称赞:“看岛岛的头发多黑的!”“头发黑了好么!”而从良的头发又带有些黄色,从良对我说:“我妈说了,谁还在乎头发哩,只要考试好,啥都是好的!”他似乎视他的头发不存在了,但我还蔑视他,我想,是他头发没我头发好才那么说的。
我和从良的无比密切的关系是在一次我们一起受到欺负、侮辱时建立的起来的。
我忘记了那时我有多大,只记得那时地里农人的红薯熟了,那天村里的几个大孩子和我们一起去地里偷红薯,那时我们是多么的开心啊。到了地里我们就挖红薯,从良高兴得向领我们去的大个子建议可以在他家地里去挖,大个子欣然同意,在从良肩膀上拍了拍,说:“回去不准给你妈说,噢?你妈问是谁挖的,你就说不知道。”从良说:“嗯,我妈问是谁偷的,我就说不知道,我这些天又没在地里来。”大个子很高兴,又说:“记好!”挖的时候我和从良都拼命的挖着,我记得在我正挖的起劲的时候大个子看了一下我,似乎很惊讶,他说:“岛岛好好挖,一会儿烧熟了给你吃大的!”我听到他这句话时是多么的心花怒放啊,我就更拼命的挖了起来。红薯挖出来以后,由于全身都是泥,大个子就在我和从良的衣服上擦来擦去,我看到母亲新洗得衣服脏了就沮丧了起来,他立刻察觉到了,就很凶的说:“擦一下咋了?一会也给你吃哩呀!”于是我就高兴了起来。我和从良捡了好多木柴来生火,这时大个子大便去了,其他几个人在一边坐着聊天,一边点着火,火点着了,可是火势很小,一个人就向我们说:“来,岛岛、良良,来吹一下火。”我们就去了,一人一下的张口大吹着。
突然间一股邪风刮了过来,火猛地向我和从良的头扑了过来,我被吓着了,同时闻到一股焦味,当我回过神来看见从良的头发被烧了一大片时,就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从良又害怕又好奇的看着我,我没有注意到其他几个人的表情。我还哭着,突然听到一声喝止:“哭啥哩?不准哭了!再哭你回去!”这最后一句话的确将我吓住了,我好不容易才跟他们来,又那么用力的帮他们挖红薯,但还没有吃到呢,怎么能回去呢?我不哭了,一看才知道是大个子大便回来了,他很生气又很讨厌的看着我,仿佛觉得我是个累赘。从良说:“火把我头发烧了。”手就在头上抓来抓去,大个子大声地说:“烂头发烧了咋了?把你那烂头发!如果是把我头发烧了,我连叫一声也不叫!”从良听他这么说,就觉得他很勇敢,于是也装得勇敢了起来,不再用手抓头发了。他们没让我们再吹火,而是自己搞着,我和从良乖乖的一动不动的在地上坐着,静静的看着。红薯熟了,他们吃了起来,还互相谦让着,空气中弥漫着红薯的香味。我禁不住咽了两口唾沫,眼看着红薯快完了,他们却没有给我和从良吃,他们是不是将我们忘了?
终于我忍不住了,胆怯的小声地向大个子说:“哥,”我不知道和他有哪门子亲戚关系,总之我是这样称呼他的,“给我也吃一点儿么。”大个子斜过眼来将我瞪了一下,似乎想骂我,但又看我可怜,没骂出口,我怕极了,不敢再看他,低下了头,从良仍在一边坐着,也很委屈。大个子说:“那你给我将鞋底下的泥一剥,我给你吃。”说着就将他的臭鞋脱了下来,给我扔了一只,给从良仍了一只,我们就低着头,极不情愿的把鞋底的泥一块一块的剥了下来。他们仍狼吞虎咽的吃着,终于剥完了,我把鞋递给他,说:“好了。”他就说:“你两个乖,给!”扔给了我和从良一人一个小的再小就是根了的红薯,我和从良就慢慢的吃着,并且将外面烧焦的也吃了。
但我记得,我吃红薯的时候很痛苦,并且在心里发誓以后再也不跟他们来了,我从来没有受过这样大的侮辱,从来没有这么委屈过。那天最后是我和从良慢慢的走回去的,他们几个飞快地跑回了村里,我们觉得仿佛被人遗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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